文/肖建钢
祖父和堂伯两家老宅院子中间的一块空地上,有一颗枇杷树。
听祖母说,枇杷树是她生下大伯那年栽种的,祖父一直视如珍宝。为了让它能多结些枇杷,尽管年迈的祖父已不适合干重活,但每年冬天,他还是会在树蔸不远的地方挖个坑,捡些牛粪、猪粪之类的农家肥倒进去,然后用土填在坑面上。干旱时祖父就挑水浇灌,枇杷即将成熟的时候,祖父早早地扎好稻草人,并给它套上衣服、戴上草帽,到枇杷成熟时,祖父还会搬把竹睡椅放在树下,他就躺在那驱赶那些馋食的鸟儿。而他的守护也换来了满目的金黄。
或许枇杷树也通人性,虽然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每年花开、成熟时,它依然倔强的以重重叠叠的花朵、金黄诱人的硕果呈现在祖父面前,努力回馈着祖父对它的爱。
记得那时我们有说有笑地吃着枇杷,祖父就会陪在旁边,怜爱地看着我们,笑容中露出他那光秃秃的牙床。祖父总嘱咐我们:枇杷要慢慢吃,一定要把枇杷籽吐出来,不然吞下去,枇杷籽就会在肚子里发芽,然后长出枇杷树来。看着祖父一本正经的样子,当时的我们信以为真,吃起枇杷也就没那么狼吞虎咽了,长大后才知道是祖父担心我们吃得太快被噎着而编了个理由来护着我们。
有时我们也会问祖父:“公公,你怎么不吃?”“公公,这树太老了,要不砍了,栽过一棵?”每每这时,祖父总是笑笑,欲言又止。少时不懂事的我们似乎对答案也不看重,扭过头又大快朵颐起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祖父和枇杷树显得更苍老了。我们也渐渐长大,对于枇杷树和祖父的答案似乎有些朦胧的理解。
1993年底,在祖父的鼓励和不舍中,我踏上南下的列车,来到广西贵港,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每每写信回家,我总会在信中向祖父问好,并叮嘱他要保重身体。
在我服役第二年的年底,父亲来信告知:祖父身体已大不如前,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收到信后我哭了,回信中我告诉父亲:我会想办法请假回家探亲,陪祖父过年。
不知道是我的回信给了祖父力量?还是医生的药物起了作用?或许两者皆有吧,病重的祖父竟然有了好转,他还跟父亲说要等我回来给他送终。
1995年1月,我踏上了探亲之路,当我一身戎装、一个标准的军礼出现在祖父面前,他深陷的眼窝中那浑浊的双眼又放出了光。而后不久,他的曾孙和曾孙女,两个接踵而至的小生命更是让一大家人度过了一个热闹而祥和的春节。
然而就像树终究会有枯萎的一天,人也会慢慢老去。正月十七的上午,堂哥家刚做完满月酒,正准备送客。我和女友坐在祖父的床沿陪他聊天,突然,祖父对我们说:“春华,你出去下,我想上个厕所。”我搀扶着他坐在便桶上,然后感觉到祖父的身子缓缓变软变沉,我急促地叫道:“爸爸,快来!公公可能不行了。”待父亲和家人们冲进房间,祖父已双目紧闭仿如婴儿般在我怀中安详睡去,没给后人们留下只字片语。
后来,我退伍回家、参加工作并娶妻生子。我总爱来到老枇杷树下,望着它发呆、沉思。再后来,枇杷树因枯萎被砍了,从此它和祖父一样,永远活在了我的记忆中。祖父就像这枇杷树那样,庇佑着我的童年,温暖着我的一生。
如今,祖父离开我们已有二十九个年头。每当枇杷花开、成熟的时节,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棵老枇杷树,还有树下忙碌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