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郭舒颜
龙应台是一名侠女。她在台湾乡下的自来水厂里出生,在渔村长大。一个小小的女子鼓动着满腔力量与勇敢从20世纪七十年代的台湾闯了出去,踏出了渔村,闯进了美国,留学九年,旅居欧洲十三年。三十三岁用一把“野火”灼烧了台湾,蔓延至大陆,龙应台希望它“烧去一切腐朽,一切丑陋,一切不义不公,锻炼出一片清明天地”。她养育了两个优秀的孩子,教导了无数大学学子,挑起台湾文化部长的重担,用一颗文人的心,用侠胆和明目。经历过人生种种,她辞去政务,回到文人安静的书桌,2017年“移民”乡野,去悉心照顾她年老失智的母亲美君。她说:“人们以为是我‘牺牲’,放弃了都会的丰满去“奉献于”美君;在大武山上,在菠萝田和香蕉园的阡陌间行走九个月之后,我才知道,那个来自泥土的召唤,是美君在施舍予我。”
《目送》《孩子你慢慢来》《亲爱的安德烈》是温暖又刺痛的人生三部曲,从生育,教育,成长,年老,从一次次的相遇相伴,到无法阻挡的分别,离去,龙应台用最细腻哲思的笔锋,用温情明亮却直击人心的语言,写出了不同时代人的心声与感受。而《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则是龙应台阅尽千帆后的回归沉淀,是与“空山松子落”的直面相对,它凝视生命,献给每一个跟时间赛跑的儿女。
“但是因为我的眼睛长在前面,就注定永远看不到后面的你。”
沉舟侧畔千帆过,一代人的老去同时也是一代人的成长与接替。代沟与原生家庭等热议话题是子女与父母之间的宽沟厚墙,大人们摸清了人情世故却始终摸不清与孩子的相处之道;年轻人研究透了自己的各种人格与心理却从未深入去看懂父母的内心与厚重。最亲密的人往往是最不了解的人,等到真正离去也许才会幡然醒悟,而我们失去的不只是时间。上一代不会倾吐,下一代无心体会。龙应台同样没有逃过生活匆匆带来的遗漏与遗憾,“为什么我把自己从‘母亲’那个格子里解放了出来,却没有解放你……所以我决定给你写信,把你当作一个长我二十六岁的女朋友——尽管收信人,未读,不回。”此番醒悟与抓紧,如若有幸读到,不必也等到阅尽千帆后,此时,此刻,就可以开始。
“昨至此,且得去月十六日书,虽远为慰,过嘱,卿佳不?”——《初月帖》
香凝三十春秋的等候,至疏发枯槁,天地寂寥间仍守一句分别前虚无缥缈却刻骨忠心的约定,最后只轻轻问对方“卿佳不?”我们曾读过许多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梁祝的化蝶,泰坦尼克的海洋之心,罗密欧朱丽叶的同穴共眠,每一个都跨越生死,令人叹颂。龙应台却因为香凝与余舅舅的一封信震撼心灵,并非故事情节有多么激荡撕扯,只是那一封情深言浅的初月帖,用时间作绳索,连接至某种永恒的彼岸。在快节奏的时代,在用网络相连的时代,一切都在飞逝,相聚与离别也都行色匆匆,人们似乎都在为追求而不停奔波,但最终体悟的是否真正得到?香凝与舅舅间的那一轮明月冉冉升起,照耀着蛙声片片和汩汩江水,那时那刻,他们还深信人间的爱和聚,可以天长地久。
“人生里有些事情,不能蹉跎。”
专注当下是我们常常被或精美或无厘头的短视频灌输的生活方式,又或是我们常用来缓解焦虑的心理劝告,又或许是在经历失败后得到的切身感悟;无论是精致消费主义的产物还是被迫与生活和解的自我宽慰,专注当下的概念已经被广泛运用,但如何真正把握好当下却不一定被每个人所理解。落日染橙了柏油马路在回头时绚烂,晚霞华丽夜夜用霓虹装点世界,“其实,落日是时间的刻度,晚霞是生命的秒表,每一个美的当下,一说出‘当下’二字,它已经一笔勾销。”因此,与爱人相伴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去用力相爱,嗅每一朵花香都当作其下一秒即将枯萎去呼吸,飘过的每一朵云都是即将落下的雨,此刻就是永恒。在机会过去之前,给予所有的旅寓以家园的对待,把暂时的片刻当作天长地久。
“那么,何必迟疑呢,每一寸时光,都让它润物无声吧。”